木木昭

『李简』我走后（HE）

双死HE   是李玉视角 的后续  

全文1w+   ooc致歉

配乐:阿拉斯加海湾—蓝心羽 / 时光洪流—程响

00.

哥的小玉玉今天回来了。

本来说是要明天到的，但他改签了机票，半夜打电话来说想我，在家里等我回去。

我乐得不行，恨不得直接飞回去抱着他亲。

“等着哥回家。”

我这么跟他说。他听起来很高兴。

他说:“好。”

01.

这几天司机请假了，还得我自己开车回家。尽管归心似箭，我还是努力克制住了飙车的冲动，擦着限速红线抄近道回去。

谁知道半路闯出来个玩漂移的。

我透过后视镜看它。那行车路线曲里拐弯的不走直线，车身摇摇晃晃，速度又极快，好像下一秒就要撞过来。

酒驾？我有点烦，打了把方向盘打算避开。

没想到那司机突然一脚油门踩到底，就连车头的方向都在瞬间变更，巨大的SUV以快我两倍的速度横冲直撞地撞了过来。车子的行进方向飘忽不定，加速引起的阵阵轰鸣声却越逼越近——

嘭。

世界天旋地转，我的车在瞬间被撞出数米远，车身倾倒翻滚、贴着地面滑行到远处的路面。

巨大的碰撞声伴随着尖啸的耳鸣响彻在耳畔，恍惚间我的太阳穴好像磕碰到了什么地方，一阵剧烈的疼痛后我就彻底没了意识，陷入一片桎梏般的混沌。

彻底昏迷前，我暗暗嘀咕了一句。

李玉还等着我回家呢。

真尼玛的。谁都拦着我回家。

02.

我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的。

这里到处透露着阴冷的气息，灯光惨白，所有还没来得及安置的尸体都躺在黑色的裹尸袋里，只露着一张脸，袋子上贴着尸体姓名、编号和死亡时间。

我吓了一跳，感觉浑身发凉。

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看见其中有个袋子上贴着我的名字。死亡时间是今天的凌晨三点左右。

我一惊，顾不得细想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慌忙走过去查看。

那张袋子里的脸血肉模糊，若非熟悉根本辨认不出模样，太阳穴的创口很深。鲜血染红了我熟悉的衬衫，那枚我定制的戒指还戴在无名指上。

我愣了。

这是我的尸体。

这里是医院太平间。

我死了吗？

那我又是什么。

……

我坐在我的尸体旁边看了很久。

没有什么事能比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更让人震撼惧悚。

我死了吗？

怎么可能。

我真的死了吗？

就这么死了吗？

老子还没风流够呢。

李玉还等着我回家呢。

李玉知道我死了吗。

我想回家去找他。

可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去医院外面逛了一圈，却发现丧失了所有对方向的感知。

窝囊死了。

我怎么回家啊。李玉还等我呢。

03.

过了两三天，几个警察来了。

我坐在我的尸体旁边，等着看他们的反应。

我冲他们挥挥手。

他们无动于衷。径直越过我去检查我的尸体。

“嘁，你丫的居然看不见我。”

我骂了一句，很想上去给他们一拳。

可还没等我碰到他们，就又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我回头去看，然后就愣住了。

简东远走在最前面，白新羽跟着他，一边走一边抽鼻子，眼睛肿得老高。

李玉垂着头走在最后面，像是行尸走肉一样脚步趔趄。

快要走近我的尸体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定定站在原地。

而后，慢慢、慢慢地抬起头，双目缓缓对焦，慢慢、慢慢地上移，包含着些许渴求和希冀，又好像含着些什么祈盼，望向我的方向。

我一动不动，心头涌上无数情绪，最终都归为无法言说的酸涩和痛苦。

那一瞬间，我们的视线相撞，他眼底的悲痛和歇斯底里显而易见。

我的心脏蓦地一缩，疼痛波及到了灵魂。

我全身的血液都在那刻凝固了。

如果我有血液的话。

那一刻，我好像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了。

就好像我真的和他面面相觑了一样，他的目光刺破一切隔阂向我投来。我怀着希冀和期望，满怀欣喜地等待他走近我、对我张开双臂、冲我说一句“简哥，你回来了”。

可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我向前扑去，想揪住他的领子问个清楚。

我的身体直接就穿过了他的身体，触碰不到任何实质感。

我险些跌倒，趔趄了两步后愣在原地。

碰不到他。

我碰不到他。

“李玉……”

我不可置信地转身面朝他。

他好像在看我，又好像没有在看我，就那样愣在原地。

许久，他再次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声音是无比难听的嘶哑。

“简哥…”

哦。

我死了。

他和那群人一样，看不见我。

就像我碰不到他。

04.

从那几个警察和他们的交涉中，我才得知他们是来认领尸体的，不能待太久。

而且，我已经死了三天了。

三天啊…李玉这次回来等待多久来着？五天？还是一周？

我记不太清了。但他的确快要走了。

白新羽哭得我心烦。

我也没忍，走到他旁边就想揪他耳朵:“你他妈别再哭了…”

可手刚伸到半空就停住了。

我碰不到他们。

我泄气了。索性坐在一个铁皮台子上看简东远和那些警察来回走动，看白新羽一个劲用手蹭掉眼泪，看李玉低着头一语不发。

“诶，李玉，我这可算是来找你了啊。你自己看不见我就别怪我。”

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尽管感受不到困意。

“哥……哥……”

还没等我清净多久，白新羽就又开始鬼哭狼嚎了。

我堵住耳朵，心想这小子叫的怎么这么难听，跟哭丧似的，多不吉利啊。

“白新羽你他妈——”

我下意识地开口就骂。

哦。不对。

我止住将要脱口的话。

我已经死了。

“哥…你怎么…你怎么能……”

白新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很少见这小子自当兵回来后哭成这样，兴许他这是真伤心了。

不过他也确实该伤心。毕竟他哥死了。

以后就没我罩着他了。这小子肯定得吃亏。

我叹了口气。

“你小子以后聪明点儿。没我罩着你了，多长点脑子，别老是给人家送钱。俞风城那小子偶尔也还不错 但如果他欺负你了，记得跟哥说，哥帮你解决他。”

“草，我在这干什么呢，反正你也听不见…算了，听不见就听不见吧，你不听是你小子的损失。”

我骂骂咧咧，冲着他说了一堆没营养的话。

这也算是遗言吧？算吧？

我下意识看向李玉:“小玉玉，你说我这……”

说到一半时，我再次噎住。

我又忘了。

我死了。

死了好几天了。

“我……唉。”

我叹了口气，有些挫败。

不过至少我还能陪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就是了。

“能陪你几天是几天吧。反正你也快回去上学了。正好，你也不知道我能看见你，哥得趁着这机会检查检查你有没有背着我睡其他人。”

我走过去站在李玉身边，想拍拍他的背让他站直，别低着头对着我的尸体，跟默哀似的，我看着不舒服。

我的手穿过他的身体，触碰到一片虚无的空气。

啧。

真不习惯。

05.

我跟着他们回了家。

李玉临走前还把我手上的戒指顺走了。我气得不行，气急败坏的骂了他一路。

简东远在路上先提起了我的后事，不过他虽然看着憔悴了点，但还是没有半点儿想要自己包办葬礼的意思。

白新羽主动提出他想承包那些复杂的手续，让李玉休息休息，也不让简东远多操劳。

“这事放心交给我吧。我哥这一辈子都潇洒，我知道他想风风光光的走。”

他很坚定，眼神都炯炯的。我看着这小孩的侧脸，有点发愣。

他长大了。真长大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孩了。

我曾在看到他的变化后想过无数次到底该不该送他去当兵，现在的他是不是矫正得有点过头，当初我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其实如果他一辈子躲在我身后，我也不愿意。是爷们就该独当一面，自己撑起一片天，而不是遇到麻烦后夹着尾巴逃跑。

可我愿意让他依赖我，也习惯了他依赖我。

我能让他前路坦荡一片光明，但我更愿意让他披荆斩棘，靠自己闯出那一条路。

“你长大了。”

我看着白新羽那张棱角分明、还未完全褪尽稚气的脸。

就在这时候，李玉慢慢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白新羽，眼神对焦了许久。

“我不。”

他直愣愣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决绝。

“简哥的……我也要办。”

他的神经绷到了极点，却还是没说那两个字。

我怔怔地看着他。

要哭了吗？李玉。

眼睛怎么这么红。

哟。好像含着泪呢。

信不信我笑你。

我伸出手，想覆上他的眼睛，却什么也感受不到。

06.

我的葬礼很隆重。

来了很多人，有我认识的、有叫不出名来的，也有不想见到的。

遗像的那张照片是李玉亲手选的。散场后他抱着相框和我的骨灰盒坐在地上愣了很久，我一直在旁边陪着他。

火化的活也是李玉办的。他亲眼看着我的尸体被推入焚化炉。我自己看那场面都有点受不了，更别说他了。

当时火葬场的值班人给了他个镊子和推板，让他自己选几块骨头，或者直接扫一片灰到袋子里做骨灰。

那时候，李玉的表情就和天塌了一样，脸色煞白，我老是担心他会晕过去。

他选的很谨慎。一块一块地用镊子夹起来，只是每次夹的时候手都抖得厉害。有时候力气用大了，骨头在镊子间碎成粉末，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心怀芥蒂，没忍住多看了他怀里的骨灰盒两眼。

“简哥……”

我听见他喃喃。

“简哥，你是不是也不喜欢黑白色的照片。”

“对啊。谁喜欢黑白的。”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桌上的贡品除了水果还有麻小。我拿起其中一个啃了一口。

哟。还真能吃着。

我暗暗惊奇。

“黑白的太丑了，彩色的显得哥帅。不过这张照片我还挺喜欢的，算你小子会选。”

我又咬了一口麻小，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把太爷爷的贡品水果洒上香灰的事。当时没人看见，我也就没擦干净，就让它那么摆着了。

现在想来，还真是大逆不道。

“小李子，这儿的东西记得常给哥换啊，我吃得着。”

我对着坐在地上发愣的李玉郑重补充一句，把剩下的麻小塞进嘴里。

他没回应我，静得像个雕塑。

07.

我的葬礼结束后，李玉一直闷在家里。

他每天都做两人份的饭，按时吃饭睡觉，每天九点半都给我打电话，自言自语着问我回家了没。

我也一直跟在他周围。在他切菜时我絮絮叨叨的说他刀功退步了，说他土豆块切大了切小了，卷心菜不要切那么碎……尽管我对厨艺并不精通。

他看电视的坏毛病还没改。声音调得太小，坐在沙发上什么也听不清。

“李老二，你是不是当谁都顺风耳啊，都跟你一样听得清楚？”

我一面骂着，一面伸手去够遥控器。没想到他先我一步把遥控器拿了起来，一个劲地按着音量键——直到把声音调到震耳欲聋般的大。

“你小子是不是有病？”

我没忍住骂出了口，但又忍不住想笑。

原来他还记得。

记得他每次看电视都要被我说教一番，每次都被我要求调大声音，被我讽刺他耳朵好使。

他把我这段时间没洗的衣服全洗了。我把那些衣服扔的到处都是，客厅里、沙发上、卧室床上……扔的时候的确很爽，扔完了就懒得管了。

李玉留学的那段时间，我根本没时间关心家务事。家里乱了就找家政，没时间洗衣服就叫人帮忙洗，反正我也没时间自己打理。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才发现，如果家里没有一个打理家务的人，会那么乱。

可能也是习惯了有李玉在的生活，所以才不擅长一个人收拾家里的杂物。

好在他回来了。

他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之前那副邋遢的样子荡然无存，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一起相处的记忆。

“哥的小玉玉真能干。”

我吹了声口哨，继续打趣他。

李玉没理我。他坐在沙发上，默默打量着房间的每个角落，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他总是保持这一个姿势许久，一动不动。我十分怀疑，若不是他严格按着时间点准备三餐外加给我打电话，他能这么坐一整天。

他最近也总是直勾勾地盯着钟表，看秒针绕了一圈一圈，将一天的时间全部消磨。任谁给他打电话他都不接，李玄那边都快急出病来了。

可一旦到了固定的时间，他就慢腾腾地站起来去做每日都重复的事，诸如做饭、给我打电话之类。

每一天，他都这样过。

可是李玉啊。

我吃不着你做的饭，触碰不到你，更没办法告诉你我一直在。

“李玉……”我感觉我的声音都在抖，“别这样了，行吗？哥希望你好好的。”

可他听不见我说话。

我该怎么告诉他。

08.

李玉好像在坚持写日记，还开始玩我手机上那款消消乐了。

这也算是蜕变嘛，起码证明他没那么消沉了。

我还是挺欣慰的。

“诶诶…这关这么难，小李子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连通了三关五星关卡，狠狠感慨了一把真不愧是我对象。

那天他又出去买了一张新地毯。白色的，还挺好看。

我好像之前想过要买一张地毯来着，不过每次都会忘，就算是记在手机便签里了也会忘。

哦，他大概是偷看我手机便签了。这个卑鄙小人。

但是没关系。毕竟我也每天都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写日记。

嘘，这是个秘密。你老实点儿别和他说。

可别让他知道了。

09.

李玉被李玄带走了。

我没拦他。一是知道我拦不住，二是我也觉得李玉该回家了。

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家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这么大一个家，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唉唉。

我无聊得不行，索性直接穿过房门去了外面。

北京城一直如此忙碌而繁华，从不为谁的离去而停止迅疾发展的步调。街头来往的行人匆匆忙忙，各自在自己的生活中奔波，无人能注意到我。他们一次穿过我的身体、越过我奔向属于自己的目的地，亦或是扑入自己爱人的怀抱。

我看着那对情侣相拥，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可能是因为突然想起了我和李玉的那些日子。

他每次抱住我的时候都很用力，体温炙热，总能让人安心。

我们做的时候会十指相扣，在筋疲力尽时紧紧相拥，彼此依偎着睡去，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夜渐渐深了。

我仍然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愣愣的看着华灯初上，心底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落寞和悲伤感，好像是我此刻才真正意识到我已经死了一样。

是啊。我死了。

我再也没有触碰李玉的权利了。

我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快要被夜色吞噬天空。

没看到星星。

有多久了？没时间像此刻一样发呆，停下脚步来看待生活，随便做些什么消磨时间。

……十多年了吧。

突然这么闲下来，真不习惯。

原来人们说死后享清闲这事是真的。

…

09.

由于失去了对方向的感知，我只敢在周围熟悉的地方逛了几圈。

李玉在李家呆了半个月才回家。这半个月我度日如年，他刚进家门的那刻我还躺在沙发上发呆。等看清了他的脸后，我猛地一激灵，直接从沙发上摔了下去。

“李老二，你还知道回来？！”

我朝他扑过去，正在脑补究竟如何才能揪着他的领子打一顿，然后我就愣住了。

他的衣服的领口宽松，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处就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再往下看，青紫痕迹在他的身体上蔓延，只能隐约被衣服布料遮盖住。

他的脸色苍白又憔悴，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

“简哥……”

他的声音细若蚊吟。

“我回来了。你想我了吗…？”

我胸口闷痛，看着他愣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10.

虽然我知道我有个墓地，但我一直都不太想去。

那边鬼太多了。太吵了。我陪在李玉旁边就行了。

李玉这小子也是傻。他好像一直相信着我没有死一样，从我出事到现在他只去过我的墓地两次，却天天让人替换摆在我墓前的贡品。

我搞不懂他。

11.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亲眼看着李玉一天天消瘦下去。

他现在太瘦了。还不好好吃饭，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得垮。

“李玉，你再不吃饭我就走了。”

我这么吓唬他。

可这充其量就是口嗨而已。他听不见，我也不想走。

眼见到了年根底下。我看着李玉自己张罗着要贴福字贴春联，乐的不行。

“小李子，你这浆糊调得不够稠，这么贴上去肯定容易掉。”

“诶诶诶偏了！李玉！贴偏了！”

“往右——对了，就这么贴！真不愧是哥的小玉玉。”

我自娱自乐似的扯着嗓子喊，不在乎他会不会回应我。

切。反正听不见我夸他是他自己的损失。

他还是照例进行年底大扫除。我试着在李玉清扫橱柜时帮他扶住高脚凳，可无奈我根本碰不到任何实体物，只能袖手旁观，默默祈祷他千万别摔着。

我和他一起去了超市。看着他认真置办年货的样子，我的记忆与一年前我们携手采购年货的画面重合。

那时候我嫌包饺子麻烦，执意要吃超市卖的速冻饺子。李玉不许，一看见速冻食品专柜就把我拉走，故意板着脸跟我说吃速冻食品对身体不好。

“那你包？过年总得吃饺子吧，外卖你更不让点。”

我烦了，没好气儿的对他说。

“我包。”他的语气坚定又平淡，一如他平日里那样。“你坐在旁边等着吃就行。”

行，我哑巴了。

我俩复合之后，李玉好像一直是这样。

对我好，无底线的好。

我想吃什么他就做什么，变着法的劝我吃早餐，我想要的项目就算他亲自跑断腿也得帮我拿下，拦着我应酬、拦着我吃垃圾食品，每次都耐着性子跟我说这样不好，尽管我从未听过。

他还经常半夜起来给我盖被子。

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他每天一两点钟都会醒。醒了之后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我俩一起买的那张双人床发愣。

忘了是谁跟我说过我有蹬被子的习惯，所以换季的时候我很容易感冒。不过这些年一直没再犯过这坏毛病，我还以为我戒掉了。

原来没有。

是李玉每晚都起来替我掖好被子，久而久之成了习惯，生物钟都改不过来了。

我看着李玉的侧脸，思绪蹁跹。

然后，我亲眼看着他从冷冻柜里拿出了一盒速冻水饺，脸上原本漠然的神情渐渐变得绝望又悲伤，好像还带了几丝嘲讽。

“简哥。”

我听见他在叫我。

“过年了。今年我放纵你一次。”

他这样说。

12.

李玉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开始神志不清、终日昏睡，好像在借梦境逃避着什么，精神也一天天萎靡下去。

我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李玄，希望他再来管管他弟弟，别再让他这样下去了。

可是谁又能听见一个死人的祈祷呢。

我看着李玉病态的脸，感觉难受得快要再次昏死过去了。

我天天趴在他床边和他说话，给他讲故事，告诉他我爱他。可他总是毫无反应，醒了也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吃不喝，甚至连眨眼都要间隔很长时间。

这样下去不行。

我暗自焦急。这种无力感快要把我逼疯了。

“李玉，你他妈还像个男人吗？每天都躺在这儿你也不怕发霉啊？你以为我乐意看见你半死不活的样儿？”我索性破口大骂，顾不得他究竟能否听见。“你要真是个男人，就给我赶紧起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留学的日程都为这事儿推迟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难受一段时间就行了。哥不求你为了我守寡一辈子，更不想你因为我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你要是想见我就等你寿终正寝了再来，哥还没浪够呢，不想这么快见你。”

“李玉，你听见了吗？别这么早来见我。”

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从来不信祈祷啊许愿啊那一类的玩意儿。

可我这次想稍微迷信一下。

拜托了。

让李玉好起来吧。

无论我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行。

13.

他贴的对联掉了。

—看吧。我就说过了贴不住。

他玩消消乐卡住了。

—这么难的游戏，谁能一直通下去啊。

我俩一起养的花死了。

—没事。养了四五年了。人都会死，花怎么可能不会。

那家他想去的照相馆倒闭了。

—没事儿，咱再找一家更好的，找家专业的，不要那种街头巷尾的小店。

李玉的精神状态一天不如一天，这些细小的事件无一不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拼了命地在为这些渺小的绝望找开脱的借口，不知是为了安慰李玉，还是为了安慰看到李玉崩溃而难受的我自己。

可是我安慰不到他，更安慰不到我自己。

14.

不是说爱情有魔力吗。

不是说可以靠托梦来表达对别人的思念吗。

不是说相爱的人死后都能成长相厮守吗。

都是骗人的。

托梦什么的，我一次也没成功过。

15.

李玉想自杀。

我把他写在日记上的内容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无法接受这件事。

我心如刀绞，甚至很想找个地方哭一场。

我看着他一次次地把水果刀比在自己胸前。

我祈求他不要这么做。

可他听不到我说话。

我快要疯了。

16.

“李玉，其实每次你偷偷哭我都能看到的。”

今天李玉难得愿意走出卧室，我连忙跟在他身后，絮絮叨叨一些没营养的话。

“啊呀，想我就坦荡点啊，我又不会笑你。”

“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能想不开呢。虽然哥知道我魅力大，但…”我顿了顿，强迫自己继续说了下去:“还有…那么多人呢，虽然不可能有比我更好的了。”

“…你再找一个，哥不生气，昂。”

“李玉，你别死。”

别死。

李玉。

不要死。

不要来见我。

我宁愿你再找一个人陪你活着。

我还不想见你。

你听见了吗。

17.

……

他还是那么做了。

我拼命地想去阻拦他，可是根本无计于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割破自己的喉管，最后慢慢地把刀尖刺入自己的心脏。

鲜血四溅，他的身体连同我的心脏一起冷却了。

滔天的悲痛和力竭感倏地涌向我，狰狞着把我撕成碎片。

万劫不复。

我跪在地上，身体剧烈战栗着，失声痛哭起来。

也就是在那瞬间，一直将我束缚于人世的枷锁消失了。

我没了继续存在的理由，自然会魂飞魄散，或重新投胎。

我闭上眼睛，等待最终结果的到来。

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已经死了。

彻底死了。

18.

原来真的有冥界，真的有孟婆，真的有奈何桥。

不过一个孟婆根本忙不过来，所以就衍生出了很多个孟婆，想要投胎的人只要喝了孟婆汤，从奈何桥上跳下就好了。

我慢慢悠悠地站在排队等待的鬼群中，感觉自己的灵魂正由内而外地腐烂。

好想见李玉啊。

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吧。

我暗暗想着。

喝了孟婆汤，不是会忘记前世发生的一切么？

那他也会喝吗？

我们都会把对方忘了吗？

想到这儿，我突然有些不爽。

唉唉。这一辈子真短啊。

还没活够呢。

眼见着就快要轮到我了，我突然又有些抗拒，思绪在喝与不喝之间摇摆不定。

喝的话就能获得新生，不喝就永世不得轮回。

必须在现在做出选择。

……

我不知道李玉会怎么选。

但我想选择后者。

我是个有私心的人。死到临头了都会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陪爱人。

我宁愿守着我们的回忆，哪怕永远无法迎接新的人生。

如果可以的话。

我看着前面越来越少的鬼。

还有三个就到我了。

不过我不想走了。

我不顾那群鬼惊诧的目光，慢慢悠悠地走出了队伍。

然后，朝着奈何桥的反方向走去。

李玉会怎么选呢？

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19.

他走了就走了吧。

我自己乐呵着也行。

我这么想着。

20.

我回了我们的家。

白新羽站在李玉自杀的地方，拿着李玉的日记本，无言流着泪。

又哭了。这小子。

“我说白新羽，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整天哭哭啼啼的。”

我冷嘲热讽着，但还是凑过去又看了一遍李玉的日记。

啧。

他最后一次写日记的时候，写着写着就哭了。

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眼泪打湿纸张，看着他事无巨细地把那些藏在心底多日的情话写给我看，看着他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

他在哭。我也想哭。

李玉你个傻逼。你个大傻逼。

老子一直在这陪着你呢。

你看不见我怪谁啊。

21.

我去外面逛了很多天，差点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死了真麻烦啊。连方向感都丢了。

不过活着的时候李玉就说我容易丢，没想到死了还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

李玉这小子估计投胎去了。

行啊。另寻一个好人家吧。

没良心的。

22.

我在街角看到了一家新开的照相馆。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老板——就是原来在我家附近开店的那个。还是他。

那家店破破烂烂的。我驻足看了好一会。

诶，李玉。

那家店没倒闭。只是搬迁了。

你看。

23.

我猜到李家铁定要办场隆重的葬礼，所以就跟着白新羽去了李家。

他代我出席我爱人的葬礼，倒也合情合理。

灵堂里面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长辈，哭丧悼念的人大半都年过半百。

李玉的朋友来的很少，简隋林从始至终都没露面，但托人送来了一束花。

我跪坐在他的遗像前，看着那张黑白色的照片发愣。

“小玉玉…你这贡品摆的也太少了。人死了就指着这个解馋呢。”

“上次你抱着我照片哭，我看见了。我就是不喜欢黑白的。这不，你照片也成黑白的了。看着多难受啊。”

“不过还是很帅。哥看人的眼光就是好。”

“你给我捡骨灰的时候我也看见了。真是个傻子啊你，非得一块块的挑，夹碎了还哭，看看你那出息。”

“你不知道吧？我死了之后一直没走。我一直在你旁边看着你呢。诶这么听起来有点恐怖…反正就是这样。你干了什么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等下辈子我再跟你算账。”

“还有没有下辈子？这我也不知道。你小子是真着急啊。都没来见我一面就去投胎了。你是不是早盼着这一天呢。这样我也骂不着你了。”

“你啊…再找一个又能怎么样呢？哥不怪你，你好好活着，哥不怪你。”

“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学电视剧里殉情的那一套，到头来把命玩没了。你舍得把刀往自己身上捅，我可不舍得看你捅啊。”

“那地毯底下的备用钥匙，我没动，你怎么也不知道收起来呢。还有，你天天让我按时吃饭，怎么到你自己这又无所谓了？大过年的你还吃什么速冻饺子？啊？”

“李玉，我真是服了你了。我死了你也不让我安生。”

我叹了口气，喉头微梗。

“那个福字啊，倒着贴是对的。不过你的浆糊调得太稀了，对联肯定粘不牢。”

“咱俩养的那个花，死了就死了吧。都四五年了，难不成你还是望着它长命百岁？”

“手机你摔了就摔了吧，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哥早就想换个新的了。那款消消乐哥玩不会，你也别玩了，卡住就卡住了吧。”

“那个照相馆没倒闭，只是换了个地方。前几天我看见那个老板了。人家过得好着呢，生意也不错。下次，下辈子，咱一起去。”

“李玉。记得来找我啊。”

我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张黑白照片上的李玉的脸。

“一定要来找我啊。”

我这么说。

24.

参加完他的葬礼，我又在外面逛了很多圈才回家。

死了有什么好的。

死了连酒都喝不着。

25.

我们的家里空空荡荡的，漆黑一片，我也没办法打开灯。

“李玉——哥回来了。”

我随便嚎了一嗓子，不饿本来就没准备听到什么回应，就自顾自地躺在沙发上了。

我早就习惯了。没人搭理我的日子。

26.

我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虽然鬼不需要睡眠。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李玉的影子。

他站在我面前，双眼通红地看着我，无尽悲凉，又好像是经历尽了全部绝望。

“简哥。”

我听见他这么叫我。

“诶。”

我应了一声后闭上眼睛。

是梦啊。

还能看见他。

真好。

27.

“简哥……”

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

好像是李玉的声音。

但我不想睁开眼。

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的话，怎么办。

28.

“简哥。”

这次他的声音更清晰了些。

我的意识彻底清醒了，却还是不敢睁开眼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幻觉。

29.

“简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我听见他这么说。

30.

我下了无数次决心，费尽全身力气才睁开了眼睛。

我怕不是他。

我会疯的。

可那就是李玉。

我愣住了。

那是我的李玉。

李玉站在我面前，眼眶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简哥。”

他叫了我一声，好像是想确认我是不是他的幻觉。

31.

我哭了。

李玉也哭了。

32.

我们试着拥抱彼此。

尽管没有体温，但我们还是能触碰到对方。

这就够了。

33.

我破口大骂，骂李玉为什么看不见我，骂他凭什么自杀，骂他为什么一直浑浑噩噩的生活，骂他为什么不敢进去投胎。

李玉一言不发的听着，眼眶却越来越红了。

“没了你，我不想活了。”

他小声地说。

我瞬间就哑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34.

我们两个在人间游荡了很久。

去了想去的地方，见了想见的人，看见大家还在继续生活，我们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咱们一起去投胎吧。”

我听见我自己这么说。

李玉答应的很痛快。

“好。”

他说。

35.

又回到了熟悉的冥界。

这次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也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说，一会少喝点汤，能不喝就不喝了。

我乐了。

李玉也笑了。

“我下辈子还想和你一起过。”

他说。

“简哥。下辈子我会一直对你好。”

“行啊。我等着看。”

我说。

我们十指相扣，一起向前走去。

36.

我俩说好了。

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那就下辈子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