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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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生活忙 随缘更新

『原顾』如果思念有声/BE


新文风试水  男主死亡向  全文8.9k+

设定在二人分开的两年间  这篇写的不满意www



00.


二零一九年十一月三日,顾青裴于新加坡中心医院进行手术时因腹膜破裂导致大出血,经抢救无效死亡。



时年35岁。



确认死亡的第二天,是他的36岁生日。


01.


拿到那份报告前,顾青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究竟已病到了什么地步。



他依旧保持着高强度的工作,日夜颠倒,时常顾不得吃饭,每天的睡眠总少于五小时。



日复一日。



他的胃病是老毛病了。总是时不时疼一阵,好像是在提醒他它一直在。只是最近胃疼的频率越来越高,疼痛也越来越难忍,连吃止痛药都无用,顾青裴才决定去医院做次检查。



三天后,他来领取自己的检查结果。



胃癌。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他知道自己病了。只是未曾想过会是这么严重的病。



能治好吗?他不知道。



只身处在异国的他,第一次感到了天塌地陷般的无助。



彼时,正处于他和原炀无法相见的那年。


02.


顾青裴开始坚守着一个新的信条:什么都没身体重要。



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



于是他立刻收拾好行李住了院,把办公地点从家中挪到了病房,积极接受医院安排的治疗。



只是他没把这件事和任何人说。连和他关系最亲密的助理也只是知道顾总生病了,需要住院而已。



多说无益。换来的无非是唏嘘和怜悯。



于是他尽全力敛起自己的狼狈和担忧,继续以骄傲不惊的面孔示人,把一切事物都料理得滴水不漏。



他按时服用十多种药物,坚持工作,听从医生的安排和建议,开始着手为半个月后的手术做准备。



手术分为很多种,如果想根除胃癌就只能选择切胃。按照癌细胞扩散的位置来看,他现在大概需要切除三分之二的胃。



如若是只除去并发症的姑息手术就简单得多了。但手术次数多,治疗过程痛苦,随时可能复发。



顾青裴在二者间踌躇不决。



如果选择了第一种,那他的后半辈子就完了。
如果选择了第二种,痊愈与否对半开,命由天定。



“唉……一个人做决定果然很难办啊。”



他思量许久,不禁笑出了声。



为讽刺,也为怜悯。



来查房的护士见他笑了,面上一红,顺势打趣他:“您这么帅,又年轻有为,爱人也一定很优秀吧。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跟您爱人说说呢?”



“嗯……他啊。”



原炀执拗桀骜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正如他无数次在深夜梦境中见到的梦魇一般,都是同一副令他日思夜想的面孔。



顾青裴用右手捏住下巴,眼波流转,一副很认真在思考的样子。



半晌,他又笑着开口。



“他笨的要命,又易怒,我还是不告诉他了。”



03.


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放弃切胃,寄希望那于百分之五十的未知数。



顾青裴觉得这买卖不亏。



反正切了胃也有很大概率会引发器官衰竭,横竖都有可能会死,还不如选个副作用发作慢一点的。



诶,能多活几天是几天。



如果能活到七八十岁就更好了。



他潇潇洒洒签下手术承诺书,眉眼间尽是坦荡。



他没有崩溃,没有被命运突然击倒的茫然失措,没有怅然若失。反之,他每天都去医院外的小花园散步,闲暇时光还会和护士聊聊天。



护士站的小护士们议论纷纷:五楼VIP病房有一位顾先生。胃癌中晚期,还一点也不颓丧,每时每刻都容光焕发、骄傲又夺目。



她们觉得敬佩,不免心生爱慕。



可自上次小护士和顾青裴开玩笑得知他有爱人后,她们的爱慕便收敛了许多。



但她们谁也没有见过顾青裴的爱人前来探望。



她们当然也未曾见过,在深夜怅然若失的顾青裴,坐在床边一夜却无法入眠的顾青裴。



他也会怕。签下手术承诺书时他的手都在抖。他每天都仔细审视自己的状况究竟已病到几时,还能活多久,担心自己哪一天莫名其妙就死了。



但脆弱狼狈的顾青裴只会出现在深夜。



没有人见过的深夜。



而在白昼,在人们的目光之下,顾青裴永远是那个顾青裴。



孤独又自强。



04.


顾青裴最近有些苦恼。



原炀的私家侦探一直跟着他,并且还跟到了医院来。



如果那人聪明点,也就不至于被他发现了。



更何况那次他还站在花园里打电话,一口一个原总叫得亲切,详细汇报着顾青裴这一天的行程。



当然,无非是从医院去花园,再从花园回医院。



顾青裴躲在树后偷听,轻而易举就能听见原炀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医院?你查清楚了吗?”



原炀的语调急切,深切的担心掩饰不住。



“公司的下属说顾先生生病了,但没什么大碍,估计过一段时间就能出院了。”



“…没大碍就好。你继续盯着吧。”



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男人这才挂断了电话。



顾青裴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话说这个私家侦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他的来着?



…好像自他出国以来,这个男人就一直存在了。



这么久了啊。



都快两年了。



和原炀分开,只身一人来到外国后。



05.


他不是不想原炀。



在忙到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在饥肠辘辘却发现家里没什么东西能吃的时候,在被噩梦惊醒的时候。



在冬天被窝冷的时候,在春秋天换季的时候,在夏日炎炎如他们相逢般热烈的时候。



他都在想他。



如果原炀在就好了。



顾青裴在濒临失落时,无数次这样想。



只是每次他都会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拍拍身上的灰,忍住回头的欲望,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



走吧。继续走吧。



感情这玩意儿。



他早就该舍弃了。


06.


第一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医生有意在前一天告诉他—术后他可能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忙,一定要找一个人来照顾他。



“顾先生,有些事情不能一个人抗。”



男人语重心长,望着他的眼睛,神色悲悯。



可能是理解了他的骄傲,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顾青裴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唇边才缓缓浮现笑意。



“我知道。谢谢您。”




他身边嘴严实的人不多。



顾青裴思量许久,最终决定把这件麻烦差事托付给何故。



如他所料,何故答应得很痛快。两人打了二十多分钟的电话,五分钟交流最近的生活,五分钟交代这件事,十分钟听何故边叹气边责备他还是一忙起来就不注意身体,得病也在所难免。



顾青裴听着,笑得眉眼弯弯。



“何故,真的谢谢你。”



他轻声,语气温柔。



何故依旧是往日那副苦口婆心的口气:“顾总,不用跟我客气。希望您快点好起来。”



“对了。”话说到一半,何故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犹豫着开口:“顾总,你的那个司机…原老板的儿子——”



顾青裴适时打断他:“他没必要知道这件事,并且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明白了。”



顾青裴觉得何故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把握分寸,知道停留在对方抵触的界线外,并对有关那条线的一切绝口不提。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信任何故的原因之一。



顾青裴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向原处:“那未来的这几天,就都麻烦你了。”



何故笑笑,道:“这有什么。”



07.


事实证明医生果然没有骗他。刚做完手术那几天他只能吃流食,只要是用到腹部肌肉的动作都不能做,不然刀口就容易再次崩开。何故忙里忙外,不时扶他起身、躺下,几天下来神色也憔悴了许多。



手术一周后,顾青裴看着身上插满的管子的自己,欲哭无泪。



“何故,你看我像不像那种恐怖片里的医院怪人?”



他合上平板电脑,笑着打趣自己。



何故把刚从医院食堂打来的白粥放在桌上,配合地扬了扬嘴角。



“像。”



“还挺酷的。”顾青裴难得幼稚,看着那份粥叹了口气:“又是白粥啊。”



“顾总别担心。白粥配营养水。还是很健康的。”



何故指了指那瓶吊在床边的药水,陪他一同开起了玩笑。



“切,等我好了,我肯定连吃三天辣的。”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顾青裴又突然想到之前他发烧时,原炀连着四五天劝他吃白粥的样子。



嘴硬,装着不耐烦,还装着生气,非得把自己装成凶巴巴的样子,实际上担心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他再次忍俊不禁。



原炀,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有点儿想你。


08.


时隔一个月零三天,第二次手术准备开始。



其实本没有这么快的。



何故站在病房外,望着医生凝重的面庞,不觉攥紧了双手。



“癌细胞扩散的速度太快了。我们不得不提前手术时间。”



“以防万一,请联系一位能签署顾先生病危通知书的人吧。先生您也知道,如果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您是不能负法律责任的。”



医生字句明了,语气中充斥着不忍和怜悯。



何故点点头,朝医生微微鞠了一躬。



“我明白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顾青裴。



当然,省略掉了他病情加重的部分。



二人商讨良久,最终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了顾青裴的父亲。



顾父勃然大怒。在电话里怒斥他的儿子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斥责他太拼命太要强,总是让工作拖垮身体,甚至连家都忘了回。



他勒令他的儿子在痊愈后辞掉工作,安安心心回家调养,直到根除为止。可说着说着男人竟哽咽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老两口最近有多么想他、多么盼着他回家。



“你妈最近一直问你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了,还担心是因为她手机坏了才接不到你的电话,一直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顾父一面说,一面在话里夹杂着沉默。



“我说不会,咱儿子多厉害啊。公司都开到国外去了,忙得没时间也正常。”



“谁知道你小子真的生病了。这么大个事,你是不是非得到这时候才告诉我?啊?如果人家医生不说,你能告诉我吗?你小子肯定打算什么都不说吧?”



“儿子,有什么事,别瞒着爸。你妈老了,受不起这刺激,你爸还能抗,啊。”



顾父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好像是在找纸巾擦泪。



“我明天就去新加坡。去了再跟你算账。”



顾青裴一言不发地听着。



可听到最后实在难忍动容,眼眶酸涩难耐,竟当着何故的面落下泪来。



他望着渐渐变黑的手机屏幕,打给父亲三十五分钟的电话记录赫然在目,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砸在手机屏幕上,砸在病号服上,砸在手背上。



何故看着这个素来骄傲的男人哭得无声,背脊颤抖个不停,不由泛上一阵心疼。



可他没有任何动作。



他知道。



顾青裴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环境。



或者,一个沉默的陪伴者。



你看。



总是那么骄傲的人,有着比常人柔软千百倍的脆弱。



09.


没有人知道,顾青裴这两年在新加坡吃了多少苦。



到一个全新的、陌生的地方重新来过,对已步入中年的男人来说,无非是致命一般的打击。



这两年间他打乱了所有的作息时间,昼夜颠倒,流转于各色酒会之中。



他咬着牙,拼尽全力,想让自己重新站起。



明明这两年都快过去了。



这两年,无人倾诉、无人依靠的两年。



在无尽的疲惫中度过的两年。



明明都快熬出头了。



明明终于看到希望了。



可他没想到,上天会在此刻给他开个恶趣味的玩笑。


“我有点累了。”



他靠在枕头上,瞳孔没有聚焦,终于把心声说了出来。



何故安静地看着他。



“休息休息吧。顾总。”



10.


第二场手术前一周,顾青裴的身体状态就已经变得无比虚弱了。



顾父见到儿子的那刻,泪水就顺着脸庞滚了下来。而就算是日日与顾青裴相处的何故也发现,如今的顾青裴已经消瘦得有些过分了。



他的进食量一天比一天少,神色越来越憔悴,也愈发沉默。他极少去处理工作,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睡眠上,尽管他不知道那究竟是昏迷还是睡眠。



原炀的私家侦探出没医院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每次都是一副慌张又焦急的样子。



只是顾青裴根本没有闲心注意到他。



第二次手术前二天,复查结果批了下来。



何故看着上面的“末期”二字,头脑一阵晕眩。



顾父看完报告后无言,只身在医院楼下的花坛边坐了一夜。



这个男人不抽烟不喝酒,没什么手段麻痹自己,更什么手段逃避生活。



他流泪,叹息,或是流着泪叹息。



却无能为力。



两日后,第二次手术正式开始。



而就在手术当晚,原炀奇迹般地出现在何故和顾父面前。



他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神色焦急,眼眶红得吓人,好像哭过。



顾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何故,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何故也同样茫然,耸耸肩示意并不是自己把这件事告诉了原炀。



而原炀不顾他们二人疑惑的目光,只是怔怔地看着手术室门口亮着的那盏红灯,上面愕然写着“手术中”三字。



手术室的大门边,贴着逃生通道和楼层示意图。



他的视线缓缓移动,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了五楼所对应的楼层信息。



原炀呼吸一滞。



“五层—肠胃科—癌症专区”。



嘭的一声。



原炀的世界里,好像有什么崩塌了。



11.


顾青裴清醒过来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原炀。



他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顾青裴,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扛着这些,什么也不说,显得你特有担当?”



原炀见他醒了,眼眶瞬间又变得通红。关切的话堵在喉口却说不出,满腔的担忧委屈都化作刀子刺向对方。



“你有意思吗?你多大一人了?不是说你成熟吗?你他妈这是闹哪出?”



“你他妈知不知道我在听说你得癌症的时候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这几天动手术的时候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来的一路上都在想你会不会出事,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样,你会不会——会不会——”



他声嘶力竭,身体都在战栗。



“我就问你两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我?”



原炀几近艰难地呼吸着,胸口起伏剧烈,目光中尽是祈求和近乎卑微的盼望。



顾青裴虚弱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心力交瘁,胸口处不断传来钝钝的疼。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如果此刻说错了话,他和原炀,就真的完了。



这种不安愈演愈烈,撕扯着他的理智和神经,让他快要无法思考。


“…没有。”



他闭了闭眼,藏起眼底的晶莹,声音微弱却坚定。



“而且,原炀,我有什么必要告诉你?”



顷刻间,有什么东西,他和原炀之间的什么东西,好像彻底破碎了。



他甚至能听见那东西破裂所发出的声响。



那是他亲手打碎的。



顾青裴觉得,自己的心也碎了。



原炀的眼眶近乎血红,他怒火滔天,恨不得扑上去杀了这个让他疯狂的男人。



可愤怒过后,涌上来的又是无边的绝望和痛楚。



最终的最终,所有不甘、落寞、愤恨 都化作一声嗤笑。



“行,行,你真行。”



“这两年我费心费力找人跟着你,拼了命的想跟着你,挤破头也要往上爬,想等你回来让你看见我的变化——到头来都是我自娱自乐是吧。你他妈一次都没想过我。”



“好啊。好到家了。我原炀再看你一眼算我贱。”



“顾青裴,我他妈恨死你了。”


语毕,原炀摔门而出。



但如果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顾青裴的话,无论顾青裴再怎样抗拒他都不会就此离去。


顾青裴已经心痛到无以复加,连呼吸都是奢侈。



他闭紧双眼,泪却从眼角流了出来。


彼时何故推门走进病房,看着躺在床上假寐的顾青裴,犹豫片刻后还是开了口。



“顾总,你已经昏迷三天了。这几天都是原炀守着你,连眼都没怎么合过。”



“那天,你手术,医院发了一张病危通知书。原炀看见那张纸之后就哭了,反复求医生一定要救救你。你手术十多个小时,他寸步不离手术室门口,一直是一副快崩溃的样子。”



“这几天他一直问我你病了多久了。我实话实说,他听着听着又开始红眼眶,不过到最后没哭,只是照顾你照顾得更仔细了。”



“顾总,我不明白你刚才那样说的用意。”



何故深吸一口气。



“他的确很爱你。”



“我知道。”顾青裴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一个悲戚的笑。



“但他的路还长。”



他的路还很长。

我不能成为阻碍他的那一个。



12.


原炀不知道,其实在那两年里,他和顾青裴见过。



在投资酒会上,在他被羞辱时,在顾青裴最绝望时。



酒会的主办方是原立江曾经的合作伙伴,因为太过执着于利益而和原立江一拍两散,投靠到了王晋身边。现如今看见原炀出来打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来羞辱原家人。



“原公子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大好年纪,如果经商不通就别走这条路了。”



“毕竟原总顶天立地就够了,我们无人能敌啊。”
“听说原少爷还把顾总扫到了国外?恭喜恭喜啊。”



男人笑着端起一杯酒,做出了敬酒的动作,眼底却只有戏谑意味。



他刻意提起那个人,故作漫不经心地揭开原炀的疤,想看他狼狈的模样。



原炀站在他面前,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向来桀骜的气质不凡。他高扬着头,手中端着一杯未醒的红酒,杯壁处都挂上了血红色。



顾青裴则站在二楼的人群之中,同他人一样侧目留心着一楼大厅里二人的对峙,心却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



高傲不羁如原炀。若是换作从前,被如此当众羞辱,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这份轻薄如数奉还。



顾不得多想有关自己的闲言碎语,顾青裴有些担心。担心原炀冲撞了合作方,担心原炀受了委屈,担心这场酒会不欢而散。



这场酒会于他而言本就无关紧要,可对原炀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未来的路究竟是坦荡还是坎坷,还要看今晚一举。



越过聚在围栏边看热闹的老板们,略过耀眼夺目的吊顶灯和装潢,他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原炀身上,关切且焦急。



而原炀浑然不觉。



他安静地站在原处,面无表情。俊朗的面容因为瘦削而更显锋芒,对那人的话充耳不闻。



直到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僵硬的面容才有了一丝松动。



见对方将酒杯伸过来,他才做出反应。顺势举起酒杯凑上去,与男人的酒杯相碰。



这一碰,包括顾青裴在内的全场皆惊。



见原炀主动把酒杯的位置屈低凑来碰杯,男人心情大好,酒还未喝便哈哈大笑起来:“原公子,我记得不久前,你还不是这样的。”



“还是因为我提到了顾总,你念旧情了?”



“也许吧。”原炀回答得干脆利索,“您高兴就好。聊完这些,还请陈总留出时间多多考虑我们公司最近的新项目。”



言简意赅,丝毫不拖泥带水。



连被当头一棒的狼狈都没有。



原炀仰头把酒一饮而尽,像是饮尽了自己的骨血。



顾青裴心头一紧,不知是该悲伤还是该欣慰。



原炀长大了。



他知道,原炀能自己走得更远。



于是他先离了席,以免和原炀相见。



知道他在成长就好。



尽管思念成河。



13.



中国的十一月已经刮起了寒风,新加坡的十一月却依旧火热,只因为这里和赤道热恋着。



自从十月结束,顾青裴就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对外界的感知愈发稀少,应激反应几乎归零,极少有清醒的时候。



但每次在他昏迷后的清醒时分,他都会笑着叫来何故,并对他说: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有次何故终于好奇,顺口问道:“梦到了什么?”



“是美梦就够了。”



顾青裴每次都含糊不清地回答,不时趁清醒时玩一会手机,继而又沉沉睡去。



医生说,昏迷和丧失感知是癌细胞扩散后的正常现象。



他所见过垂死的病人,都是这样的。



借梦境来宽慰自己,逃避现实,弥补再无法弥补的缺憾。



原炀被原立江强制叫回了中国。何故在他走前有意问了问他是否还会回来,原炀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不会见他的。但我还会来。”



“他生日快到了。”



原炀最后又喃喃了一句什么,何故没听清。



第三次手术定在十一月二日,顾青裴生日的前两天。



何故没把握顾青裴那时候能不能清醒过来。毕竟原炀还特地叮嘱他要给顾青裴好好过这次生日。



十一月一日早,顾青裴难得清醒,便主动提出去花园散散心。



男人瘦得只剩骨架,面色苍白如纸,连意识都时常涣散。何故小心地搀着他,却无法把这个虚弱的男人和叱咤风云的顾青裴联系起来。



“算了吧,顾总。你现在状态不好。等你痊愈了再去。”



见他连起身都艰难,何故衷心劝道,心里酸涩的要命。



“何故,我现在是不是很可笑?”



顾青裴答非所问,不等何故回答,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又到十一月了啊…已经两年没过生日了,也不差今年了。”



“何故。”顾青裴朝他微微一笑,可眼下的乌黑还是出卖了他的憔悴。



“这生日明年再过吧。等我好了再过。我到时候邀请你,你一定要来。”



何故当即答应:“好。”



14.


第三次手术开始前,顾青裴做了个很奇怪的决定。



他把手机塞给何故,叮嘱他,如果他挺过来了,就把那封定时发送的邮件删了。



何故佯装恼怒,硬声道:“顾总,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行啦。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顾青裴笑得开怀,何故却看得一愣。



现在的顾青裴,与两年前意气风发、从容不迫的顾青裴如出一辙。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顾总,你……”



何故情不自禁地开了口。



顾青裴似是了然了他的疑惑,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何故,我好想再活得久一点。”


15.


原炀接到何故的电话时,顾父颤抖着手,签下了第三张病危通知书。



“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何故面无表情,把医生方才对他说的话复述给原炀听。



“他快不行了。”



彼时,是十一月三日的凌晨。



北京大雨瓢泼,寒气袭人,所有航班都被取消,飞机滞留在机场。



新加坡夜深人静,温暖宜人,在消逝的东西照常消逝,尽管本就所剩无几。



他们相隔万里,触而不得。


16.


顾青裴真的没挺过来。



而那封定时邮件,也在十一月四日的零点送到了原炀的邮箱中。



彼时北京仍下着倾盆大雨,原炀囿于绝望之中已将近二十小时。



看到那封邮件时,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原炀颤抖着点开那封邮件,撕心裂肺的痛楚也随之扑面而来。


原炀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应该已经死了。



让我猜猜。你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恨我,没错吧?



我就知道。那天之后你就没再来看我了。



胃癌这玩意还真挺要命的。有时候我半夜老是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疼到觉得不如死了算了。可是每次还是撑了下来,觉得劫后余生也挺美好的,和新生一样。



所以说,你好好照顾自己,别最后变成我这样子。



人快死了,也就变得感性了。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我还挺想你的。睡不着觉的时候想你,胃疼的时候想你,很多时候都想你。



诶,等我好了,买条小狼狗养养其实也不错。到时候我可能就不想你了。



原炀,一直没告诉你,其实你很聪明。两年没见,你变了很多。这是好事,但也别太强迫自己。



你的路还很远,你需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不要着急。



找个你爱的人,结婚生子,事业有成,这是你原先的人生。被我耽误的这一段,我有愧于你。



你才二十多。你还有大好青春。往前闯就好了。



嗯。反正你也见不到我了,下面这些话不说的话,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原谅我的幼稚。这是我走到人生尽头时最后一次的幼稚。



最近我经常梦到你。梦到我病好了,梦见咱俩一起去塞班岛,梦见你带我回你家。



然后我发现,其实死在梦里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笑吧。别笑我啦。



今年,我的生日愿望还没许。



送给你了。你想许什么愿就许什么吧。



不行,我怕你许奇怪的愿望。那我先许一个:祝原炀长命百岁,把我想活的年头都活了。



我这一辈子都在拼。



太累了。



我都尽力把狼狈藏起来了,怎么还是落得这个下场。



算了。



别把我忘得太快。也别恨我啦。



如果思念有声就好了。



这样我想你,你也能听见了。



如果我没死的话,这封信你也就不会看到了。



如果我没死的话,我就去见你。



让你带我回家。



原炀,你要好好的。



顾青裴


2019.11


信还未看完,原炀早已泣不成声。



“顾青裴……你他妈的怎么这么倔啊……”



你看这个人。



都快死了,才告诉我他想我了。



可我又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你就当我贱吧。



我还是想再见你一面。



17.


这两年间,人们以为,顾青裴还是那个顾青裴。深谋远虑、顾得大局,西装笔挺又熨帖,永远运筹帷幄,永远未雨绸缪。



但原炀变得彻底。他一改蛮横冲撞的性子,做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一心上进,这两年连家都没回过。



人们啧啧称奇。



他们说原炀变了。变得成熟了,变得顶天立地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顾青裴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班了。



他们赞美他的蜕变,恭维他的能力,并由衷感叹也许原炀可以成为顾青裴和王晋这两位叱咤商坛多年的风云人物的后手。



他不听这话。更不许顾青裴和王晋的名字一同从人们口中说出来。



于是他发了疯似的,将全部精力投入工作,拖垮了身体也毫不在意。



他要证明自己能行。



他要让顾青裴回来。



他要让顾青裴知道。



只要给他时间,他原炀也能为他撑起一片天。



两年,他颠倒日夜地忙着业务,公司盈利巨大,原炀的身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但谁也没想到,十一月某天,那份最被看好的、原炀手下那份值天价楼盘建到一半竟被他自己叫停了。



因为他想要追随的人死了。



死在了异国他乡,死在了距他万里之外的地方,死在了他们无法相见的那年。



死在了缠绵的回忆里,死在了痛彻心扉的思念里,死在了密不透风的痛苦里。



死在了他生日的前一天。



如果思念有声就好了。



这样你想我的时候,我就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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